经过方夫人读书这事儿,方一茗忽然意识到,渊楼的藏书,似乎也需要清理一下。
至少,在提供给那些来看书的小娘子们的书架上,不能都是这种纯恋爱脑凄凄惨惨戚戚的传记,光想着风花雪月,被那些所谓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洗脑之后,更容易沉迷进去,尤其是那些曾经读过《女则》、《女诫》的,以夫为天不说,完全没了自我的存在。
像方夫人这样,在丈夫死后还能坚持守住自己家的女子,少之又少,多少孤儿寡妇,被家族生吞活剥,就是因为缺少独立的能力。
其实在方一茗看来,现在这个架空的“新唐”时代,还没有程朱理学,没有像明清那样对女子诸多要求,尚允许立女户,允许女子经商,允许女子保留自己的嫁妆财产,甚至还曾经鼓励寡妇再嫁,尚无贞节牌坊的存在。甚至有不少高官的内宅,也并无三妻四妾,醋娘子和葡萄藤的传说,这会儿还风行一时。
毕竟就在不久之前,大唐的皇帝们封过前朝的妃嫔,父纳子妃,子娶父妾的屡见不鲜,就连文人士子间亦以风流自诩,才会有无数风月话本爱情传奇层出不穷,只是这些传奇话本大多由那些“风流才子”执笔,笔下的女儿家一个个天真浪漫,被人一哄就上钩,动辄人约黄昏后,身心两失,如莺莺传那样,被人始乱终弃后,那张生还假惺惺地说什么“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予之德不足以胜妖孽,是用忍情。(注)”。
大凡绝代佳人,都是祸水,不祸害自己就会祸害他人。因为我的德行不够,不足以战胜这样的妖孽,所以只能克制感情,跟(莺莺)分手。
方一茗一想到自家亲娘居然看这书看的感动落泪,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想那崔莺莺本是克己守礼的好人家女儿,就是被张生一撩再撩,还被红娘推波助澜,最后终于动了心,结果张生拿着她的信四处张扬不说,还一口一个自己受不起所以分手,渣得明目张胆。
一怒之下,就干脆自己动手,改!
不光是《莺莺传》,还有《霍小玉传》,她都跟着改写了新版本,同时将在渊楼隔壁收了间铺子,重新装修成绣楼的格局,只接待女客,里面放的都是她精挑细选过的话本和游记,还有一些志怪传奇,食谱医书等等,完全符合当下识字的娘子们喜欢看的类型。
只是这里的话本,不再是那些才子们自夸自卖动辄一见钟情墙头马下的风流艳遇,而是涵盖了神话传说,民间传奇,山水游记,美食养生等等各种类型,甚至还有一些市井传奇,家长里短,宅门内斗等等,方一茗后世看过的不少,这会儿她只要想个大纲,然后找那些落第书生代笔,只要她把握好大方向,那些书生们纵使觉得这些话本中的娘子太过厉害,倒也没觉出有哪里不对,看在钱的份上,依然写得飞起。
渊楼自己就有书社和印坊,几乎前面一写出来,后面就有人校稿刻版开始印刷,这会儿识字的工匠不算多,方一茗也就不去费心做活字印刷,毕竟一套版印出几百本来,能卖完就回本了。她只希望能给方夫人和其他这个时代的娘子们多点选择,让原本鲜活的她们不必受到那些浮华艳词和风花雪月的洗脑,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就能有更多的选择。
当然,作为第一读者的方夫人,是最早的读者,也是最早的受益者,很快就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茗儿啊,那本《茶话会》里的周娘子,可真有其人?我怎么不知道洛阳还有这么一家茶楼呢?你说,我们要是在京城也开这样一家茶楼,会不会有生意?”
呃……不愧是人在宅门里,商路走八方的真·总裁·方夫人,别人看书看的是里面的八卦轶事,痴男怨女,方夫人却看到这种有说书人有杂耍艺人和歌姬舞姬的茶楼,比那些青楼楚馆更受大众欢迎,眼下京城尚无这种经营模式,若是她开起来,那就是妥妥的第一家。
要知道,这种茶馆瓦舍,在宋代可是最火爆的娱乐场所,百姓大舞台,每日里从早到晚的节目轮番登场,消费力可想而知。
新唐延续了大唐的国祚,和谐了五代和赵氏大宋,到如今依然是最强大的王朝,国力日盛,京城之中,更是万商云集,百业兴旺,民间富庶繁华,正好适合经营这样的地方。
方一茗不得不佩服方夫人的商业眼光,果然为了爱情感动落泪只是一时错觉,看似柔弱娇软的方夫人,才是这个时代的真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