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皇子颔首,同样一饮而尽,玉琳琅在等酒过三巡,凌亦珩或许会更加好说话些。白韵然在世欢楼中准备了太久,又听闻三皇子再也不曾踏足冷香阁,大约也到了时辰,替花魁娘子分忧解难。天边焰火停了第一轮时,后厨送上来一道开水菘菜,极重火候,汤清味鲜,菜心嫩生生洁白无瑕,亭亭立于青花盖盅中央,嫣红一点枸杞子缀饰蕊心,宛如夏日湖上莲花初绽。
“我说呢,满桌尽是荤腥,虽是富足珍馐,也难免觉得油腻,即便今日是新年,也不像你玉哥儿的喜好。”三皇子甫一揭开盖子,方有恍然大悟状。玉琳琅笑而不答,摇摇头取过瓷勺,舀出清汤送入口,细品那汇集鲍翅参肚、小火慢炖数个时辰才出的鲜美化开在唇舌间。菘菜浸润了汤汁,咬下去脆爽饱满,恰到好处调和过于浓郁的甘肥。
世欢楼掌柜的明白,对凌亦珩而言,这道菜应当不算稀罕,可在满桌山珍海味中,是为作锦上添花之用,更要引出后面的清丽美人。三皇子尝过,夸赞厨子手艺绝佳,玉琳琅也只是客套两句,道说三爷既嫌吃多了鱼肉,这会儿正好清清口,看坊间的厨子做得是否对味,顺便么,不如也听一折曲子,解一解外头花炮的聒噪。
白韵然在楼中学曲,除了每日必用的银花茶,一应饮食皆比照着冷香阁花魁的例,但求能居移气、养移体,除了形近,还能能供出几分神似。按玉琳琅的吩咐,她今日穿着通身红裳,细白颈子上戴了金项圈,垂以珊瑚海棠流苏,点缀碎珠琉璃——可惜她眼角是没有泪痣的,不过也好,免去了刻意模仿之嫌。
其实平心而论,白姑娘的容貌比墨觞花魁更多出几许幼态,并无那么清高之感,面上挂着甜甜的笑,顾盼间烟波柔媚,更是没有常年缠绵病榻落出来的柔弱娇气,会叫人无端觉得,她才更适宜红袖添香,常伴身边。
只是姑娘家妄自多情,凌三皇子却不为所动,甚至一曲终了,玉琳琅见气氛僵硬,命她上前来斟酒,也被客人一口回绝“不必了。我今日前来,是将你视为知音,并非为了消愁反更愁。”
凌亦珩尽力说得不那么直白,希望玉琳琅能知难而退。这个女子一露面,他就知道对方打的什么算盘,只是东施效颦,终究徒劳,玉琳琅口中这位白韵然固然美丽,也学得三分歌声相似,到底如荷露团团,岂能充作明珠。
玉琳琅有片刻哑然,只得拿出箕帚妾的说辞,也盼着三皇子能明白自己一片好意“再者,韵然身份低贱,您若为了这个瞧不上她,我也实在只能说……那墨觞娘子的出身,不也好不到哪儿去么?罢了,三爷,您要是不满就当我今儿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往后再来世欢楼,准保您瞧不见韵然了。”
阿福低着头,垂手侍候在玉琳琅身边,大气也不敢出,心中默默为白韵然感到可惜。他还以为,东家大费周章,至少会替白姑娘争取二三,万没料到三爷只是皱皱眉头,东家便立刻改口。
“你是不愿我耽于儿女之情,我不会误解了你的好意。”姓凌的三皇子将折扇扣在掌心,沉吟片刻,似乎叹了口气“你既能如此做,应当也是在意墨觞晏的,知道她的好处,那么也该知道,她是如何不可替代。我且问你,若要以这位白韵然充数,让你从此再不与墨觞晏有干系,你可愿意?”
“听上去似乎不妥。”玉琳琅愣了愣,旋即反应迅速,“不过三爷,这样说可就像羞臊我了。我同晏姐儿,那是梨园里萍水相逢的交情,不过同病相怜,哪儿敢和您相争,三爷可别想岔了。”
凌亦珩捏着酒盅,不知是否酒劲上来,竟忍不住摇头苦笑“她……也和我说过差不多的话。那天你邀她听戏,日后我问起来,她还像恼了似的,语气也急躁起来。”
玉琳琅挥挥手,扭头打发走了阿福“还愣着呢?快点,把鸭子端下去,叫厨房添个酸萝卜老鸭汤,搁点砂仁,三爷醉了,好醒酒。”
小厮正愁主子们越说越离谱,听见吩咐,立刻点头如捣蒜,端着没动几筷子的句橘皮熏鸭子,一溜烟儿跑下去。只是这主仆两个都不甚了解,于周遭无人窥见处,三皇子随身的几个暗卫见此情形,亦是面面相觑。
除去星辰,还有个体格精瘦的男子,两人一样黑衣蒙面,潜行在暗夜中护主子周全。打长生观后,凌亦珩若前往冷香,必然只带星辰,使得此时的另一个男子对墨觞花魁其人并不清楚,只记得头一次见到,自家主子被小小青楼女儿好一顿戏耍,还有那花魁令人难以置信的背景。他不由得抬眼去看星辰,意在问询其中经过,却只得了师妹一对无奈且无可奉告的眼神。
玉琳琅是怎样想的,差不多星辰也是怎样想的——左不过暗卫们知道,花魁娘子也是西北嫡女;而主子对其有倾慕,更有帷幄,的事儿,只有星辰常看在眼中,最为心知肚明。
“我从来不会贪杯醉酒,玉笺,你胡言了。”皇子放下酒盅,大冬天里也打开折扇,冲自己面颊生风“不过,做一道汤解腻也好的。你刚才说什么,要用酸萝卜?算起来,自打小时候,和兄弟姐妹们离宫避难,我已经有近二十年,没尝过那个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