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东翮殿。映雪脚步微微凌乱,雪纱织成的裙裾拖在身后,颇有颤抖之意。
叙善坐在龙王御座上,满目复杂地看着她。目光中有荒凉、同情、怨怼、心疼、期盼……叙善的额角亦长着一对龙角,枝杈嶙峋,光泽浮漪。肌肤上星星点点散落着半透的白鳞片。与初九比起来,原身同为白龙的映雪,倒更像是龙王的亲生子嗣。
殿中燃着鲛烛无数,斑斑金烛光烙在二人身上。少主醒来后觐见主上,东翮殿里的侍女们皆识趣地退下了。
映雪深深吐息了一口气,随后微微颔首,俯身行礼:“儿臣见过父王。”
“起来,起来。”龙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父王”与“儿臣”,如今听起来,自然是有些讽刺。
从前,映雪无数次望着叔父头上顶着的明珠旒冠,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一顶旒冠,原本是自己生父的。愤怒、不甘、疑惑、悲哀织成一掌缚网,将她缚进去,越收越紧,最终割碎她的灵魂。
映雪依着礼数道:“多谢。”她心中一凛,锁骨处的肌肤微微收紧,越发显出肌肤胜雪。
叙善步下御座,踏到映雪身边,低声道:“你回来了。映雪……你……”
映雪,你回来了。
闻言,映雪再也忍不住,唇齿颤抖,哽咽声几乎溢出喉咙。晶莹剔透的眼泪坠在浓黑的羽睫上。
“父亲与你,不……义父与你,须得好好儿谈一谈。”叙善温厚道。须臾后,他又道:“映雪,坐。”
映雪万万不曾想到,叔父并不曾追究她出卖初九之事。
映雪艰难地颔首,寻了个丝绣青夔龙软垫,跪坐下来。
叙善不知在想什么,亦落座在她对面。
“无论如何……映雪,”叙善垂了垂狭长的眼眸,“你和叔父,都相处了一千多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哪怕你不信,哪怕你怨恨叔父,叔父都……渐渐地把你当成了亲女儿。”
映雪第一遭向叔父说出了心里话,她泪珠划到脖颈上:“可你杀了我父亲,又把我养大。我真不知道怎么面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