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瑛确实正看向陈良,眼神中还有几分温柔,身子却没有丝毫动作。难道因为自己没有亲自答谢她的救命之恩,因爱生恨,这就要至自己于死地?
不待陈良腹诽完,座上汉子已站起身形,迈着阔步,走向陈良,速度不快,但每一步似乎都带着如山的压力。待吴瑛爹走到陈良面前,直视陈良双眼,感觉想要把他看个透彻。陈良迎着吴瑛爹的眼神与之对视,只是少了些愤怒,多了些柔和和清明。
吴瑛爹不理陈良拼命用眼睛释放的爱的电波,向他后面踱去,陈良眼角中看见老人右手袖中,一只匕首正在慢慢划出。要死了,要死了,这回真的要死了,不知历史上会不会记载,洪门英明神武的创始人陈良,因为夜间幽会女子,被其父愤然捅死!
“瑛儿,看来你是当真不喜此子,到现在不曾有一句相劝,难道是希望为父,帮你了断他全你名节?”身后声音悠然而起,陈良心中一动,有戏!现在就看吴瑛的了,快救你的俏郎君!
“女儿自小素知父母命,不可违,怎敢阻拦父亲行大事。”吴瑛做了万福,眼神依然满是柔情,不是吧,难道杀了我是你最后的温柔?陈良感觉刀子已经顶在后背了……
“不过带陈公子死去,女儿自会以死向陈公子及南湾百姓谢罪。这样才对得起爹爹平时教导我的孝义二字。”此时吴瑛收起了温柔眼波,换上一脸的决绝。大堂一片宁静,往日娇声,确如黄钟大吕,仿佛每个字都透出女子全部的力气。
“向这南湾百姓谢罪?老夫只不过杀了一个登徒子,也算是为这南湾百姓除了一害。”老头混不在意,说到后来,反倒笑了出来。
“陈公子乃洪门副总舵主,自来香山澳,先阻红毛兵以卫澳门,后逐四海帮以安百姓,自其接掌南湾,建学堂,却不收束脩,巡街巷,却不欺妇孺,只二十余日,无数乡民便从洪门生意中赚得往日数倍之银。今公子上门谢女儿搭救之呢,反倒中此埋伏,父亲杀之,易也,南湾百姓生计,失也。女儿怎能不向他们谢罪!”
陈良此时看着吴瑛的眼睛里充满了小心心,要不说伶牙俐齿从来都是女人的专项,一番话下来,陈良都感觉自己从未有过的高大。
“啪、啪、啪!”身后老者三掌拍在陈良肩上,只拍的陈良胸中血气翻涌,这老头不讲武德啊,说不过女儿,就要杀人灭口!
“我看这少年,虽然嘴上没毛,但也有些胆气,本想他要是个殷实人家,若你中意,也便将你托付出去,没想到竟遇见了个大英雄!却不敢再作此痴想!”老头收起手掌,居然放声大笑,不过笑得最后,竟有些惨意。
“为父惭愧,此番却是遭了横祸,唯恐自己命不久矣,才来将你安排妥当,准备再作计较。不过此种人,你却是嫁不得的,自古豪杰,可有重妻子的?而且此子如此粗心大意,岂能长命?”
“喂,喂,你们这话题也太跳跃了,有把人五花大绑谈婚论嫁的吗,再说难道不该先问问当事人愿不愿意吗?我还没说娶你女儿,你怎么就咒我命不长。”当然,没有人能听到陈良心中的话语。
“父亲自幼便叱咤海疆,绪大掌柜也素来敬重爹爹,到底是什么天大的祸事,能将爹爹逼到此处。”吴瑛的脸色此时已是三变,从面色决然到含羞带俏,再到满面惊色。她好像无法相信有什么困难,能把面前这个刚才还杀伐果断的父亲,逼到自己说命不久矣。
吴父闭口不言,还跪在地上的持火汉子却开了口。
原来吴瑛家竟是世家海盗,到了他父亲这一代,被绪彩老收编后成了帐下的小股掌柜。而吴瑛作为自己唯一的姑娘,被吴父安排在澳门避险。本来家中有店又有船,生活乐无边。可恨那荷兰人,堵在了台湾海峡,要求闽浙南直隶的船只和他们在澎湖交易。这些广东海盗就没有了吃喝。珠江口的海面,又被刘香控制,绪彩老海盗集团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经济危机。
而帮中的周师爷又给绪彩老出了条毒计,要求每股掌柜都要领军令状,限期向帮中缴纳定额财货,否则就要拆股整编。而吴家海盗一直维持自己的嫡系人马,早就成了绪彩老的眼中钉,此次更是背上了五千两的任务,一个月内交付!更加可悲的是,出海大半个月,吴瑛爹只抢到了一只船队,两条大福船上竟然全是茶叶!屋漏偏逢连夜雨,吴家在澳门的窝主在战争前逃到广州,一直都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