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二年腊月大明香山县治所仁厚坊
一处三进的宅院里,传出阵阵琵琶声,粤女的哼唱婉转而多情,一间偌大正房中摆着满桌的珍馐佳肴,席间两人推杯换盏,畅谈着去年秋闱中榜的文章,这两人正是严家长子严懋纶和香山周知县的幕僚常先生。
“听闻李府台将迁任湖广,总三省调度,以平奢安二贼,可见二贼授首之日不远矣。”严懋纶青衣纶巾,饮酒间一句话轻悠悠的飘出。“自然,府台与县尊相谈甚欢,然皇命难违,遂定后日起行。”常先生闭了眼,似乎陶醉在音乐之中。
“晚生近日听说有海寇将犯黄粱都,以报香山卫千户所,希望能御贼于境外,保一方之生民”严懋纶眼神轻动,示意旁边美婢为客人倒酒。“贤侄果然是县中仁人,不过未免府台大人受惊,还当稳重。”
“自然省得,陈张雷李秦五族俱是彪悍,缉拿文书已发三日,尚不到案自首,想着些许海匪,定是自保有余。不过这案子,不知县尊大人是何意见”
“刁民械斗,至伤人命,寻常例即可。上有县尊为民做主,下有乡绅言之凿凿,苦主尸首仵作以验明正身,文书既定,何有反复。如今这海匪亲至,百年宗族难免毁于一旦,可怜这些无知小民了,为何不能安贫乐道。”常先生悲天悯人的感慨道。
忽然厅中管家进来在严懋纶耳边低语几句,严懋纶表请越来越复杂。“贤侄,可是府中有急事”常先生准备告辞。“非也。是黄粱都南突遭海寇侵扰,燃起冲天大火。”严懋纶说完,就看见常先生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马上摇头,自己是安排流民去放火,可是定在后天晚上啊。
常先生思虑片刻,马上笑着说:“贤侄勿忧,许是都内刁民畏法潜逃,行此金蝉脱壳之计。恭喜贤侄,200余亩良田唾手可得了。”“多谢常先生,此后必然有一份心意”一时间宾主尽欢。
目光转到黄粱都,黄家与萧家两位族长也在吃饭,不过估计厨子手艺不好,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
“南边火烧起来了,都里有人说看见两只大船冲到岸边,一群海主到五家宅里四处放火。”“这是要出海了啊,自古民不与官斗,昔日县里那些民逼上官,那都是有豪绅在后,光凭这五家几百口人,严宦想要那地,岂能有命”
“此事我二人也多有参与,伤阴德啊,不知以后何面目以见桑梓”
“算了,你我两家此次能共得田百亩,也算是为族里尽绵薄之力”
两人都没什么心思,你一言我一语,又组织家丁谨守门户,防止海贼过来。期间确实也有些佃户房舍轰然起火,等到天光大亮,两人才出门南望,此时看见昔日阡陌乡村,全部化为灰烬。不多时,却听到哭声阵阵,而且这哭声越来越近。
片刻之后,一只庞大的送葬队伍,自南往北浩浩荡荡,约有百余人的规模。走到面前时,便看到陈家长子陈良,高举白番,其后两位白发老人各具白布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后有数人高抬棺木,徐徐而行,两侧随从,都是妇人,嚎哭之声,直上云霄。黄粱都中早已沸腾,家家户户都跑来围观。
萧家族长赶忙上去问询:贤侄,这是怎么了,你这是要去哪里?陈然边哭边喊:“昨夜海寇肆虐,我们陈张雷李秦我族惨遭屠戮,特此抬棺上告,求县尊支持公道。”又向周围各自拱手:“各位叔伯平日都是都中乡老,在下求各位念在平日桑梓情分,与我等同行,共陈此情。”
“五族里的人都杀了,这也太惨了”
“老天爷,这是什么猪狗之辈能坐下这等惨事”都中百姓听了之后个个面目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