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雀仔巷的卜加劳炮厂大院,一门门18磅、24磅甚至32磅长炮流水一般的被力夫们推向南湾码头,黝黑的炮身,放着青色的光,耀武扬威的穿过街头巷尾。街边的葡人男女无不站立在街边为他们欢呼。澳门几乎所有的葡人都从事贸易,这些天老板们的恐惧也逐渐传播到人群里。
兰桂坊一楼,一个水手推门而来,站在门口换了好几种语言大喊:“谁愿意上卡瓦略大人的布拉干萨号?我们需要三十四个水手,干什么的都要。”陈俭身前的吧台边,很快就站起来五六个人,向门口走去。澳门永远不缺找不到工作的水手,就像巴黎永远不缺无名艺术家一样。
陈俭走出门去,看着港口的人到处忙碌,一些多年没有出过海的老葡萄牙人,在港口笨拙地练着水手刀。很多日本力夫也站在码头边上的小树林里,咿咿呀呀地挥着太刀。转过身去,一块中文拉丁文双语写着“澳门商会会馆”的大牌匾,正被工人拉到二楼的屋顶。
“老板,商会公布了赏格,等我回来我就能喝个够了。”被称作赖疮的水手呲着一口坏牙,向陈俭炫耀着手中的5个里亚尔银币,显然他终于不再是无业游民了。带着腥气的海风吹到脸上,陈俭却嗅出一股战争的味道。
这几日的澳门政局让人眼花缭乱,先是王室法官生病,并且不允许市议会征募战船。然后明国香山县的民兵组织,却决定讨伐海盗,众多葡萄牙武装商船支持这一行动,并且由澳门十九家大小商行共同出资两万两,作为作战赏格。
不过,随之而来的消息却是王室法官拒绝以市议会的名义为这次酬劳发放做担保。最后,澳门五家最大的商行会同南湾的兰桂坊成立了澳门商会,由商会为军饷发放提供担保,并且列出了丰厚而明确的战利品发卖分成奖励。一时间小半个澳门的男性居民或为了自己的生意,或为了高昂的收入,都加入到了这次护航行动中。
其中复杂之处,让自幼喜好纵横战谋的陈俭都觉得应接不暇。
此时陈良就在不远处的洪门号上,它凭借着自己良好的机动性,躲过了在十字门堵截的两拨海盗,成功到达澳门。洪门号的阿拉伯式的三角帆,在旁边如云横帆之中,显得分外怪异。狭窄修长的船身,也让它如众多战锤中的一把匕首。
陈良已经选择向荔枝湾船厂订购了第二艘纵帆船,盖伦船的花费不是现在陈良能支付得起的,每艘船将近100名水手更是太过奢侈。至于运货来讲,中式硬帆船在南海绝对是经济实惠的典型,连跑马尼拉、马六甲、果阿航线的葡萄牙人都在仿制广船。而这种水手少,速度快、能适应广东沿岸复杂海况的战船正是洪门需要的。
方参谋跟在陈良身后,随着洪门乡勇一行行的登上帆船,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抚摸着柚木船舷。船舷打磨的油光锃亮,那桐油味道的钻入他的鼻孔,就像酒鬼闻到了陈年佳酿一般,浑身一打哆嗦。这船真漂亮啊,新当家的第一条船竟然就是这样的西洋好船,这起点真是不一样啊。
不过陈良此时却无心感受这些,正与林家行的掌柜互相寒暄。得知香山民壮要在磨刀门海口驱逐海贼,林可程派了自己的大掌柜,拿着200两犒赏银拜见陈良,还命人抬着猪、羊和礼物聚在船下。
本来以为只是群不知天高地厚,驾着几条渔船,出海搏命的“义士”,结果却看到了洪门的大船强兵。自觉银子带少了的林掌柜面上有些尴尬,不过陈良神色平和,言语得体,倒让他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临行前竟然拍着胸脯说,待陈舵主凯旋归来时,定然说动东主和着澳门其他海商,为香山民壮接风洗尘。
陈良虽然看不上林家那200两银子,但却看重将平日高高在上的广府海商也拉到了自己身后。这估计是澳门有史以来,第一次将议事会、葡商、海商、南湾百姓全都聚在了一起。恩,还有耶稣会,陆若汉和汤若望两个弱字辈的神父气势可不弱,十几个修士又抬出了大金十字架,沿着码头为即将远航的士兵水手做祝胜弥撒。
“陈,这次我是来告别的,后天我就将要北上京城了,也不知道何时能够再见。”汤若望这个德意志大叔,竟然红了眼圈。
“说不定很快呢,你就对你的学生进京考状元这么没信心?”
“如果这样才能见面的话,今天可能就是你我的永别了。”汤若望对陈良的儒学水平看来是信心全无。
两人又说了很多,直到陆若汉带着八个黑袍修士登上了战船,两人才依依作别。原来其中有四人是耶稣会中精通火炮的修士,另外四人则是他们的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