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维慈离开时天光已近黄昏,陈良去别院看过陈恭等人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早有侍女送上晚餐,可惜陈良却是再不想感受越南美食,寻人要了个砂锅,将米饭投入滚开沸水中。待见得粥汤发白,米粒翻滚,才将桌上薄如蝉翼的生鱼片倒入锅中。炉中火红,锅中粥白,看得陈良心生暖意。取过桌上佐菜,挑出翠绿葱花,蜡黄姜丝,洒在粥中,不多时屋中就飘起了阵阵鲜香,勾得门外侍女食指大动。
十一月的越南夜风已凉,冻得只穿半透薄衫的侍女脸色青紫,而屋内的陈良却是先进酒一杯,次举粥一瓯。半酣半饱时,四体春悠悠。不过还没等她慨叹身世,顾影自怜,就见两只宫灯闯进庭院,身后侍卫鱼贯而入,吓得她赶紧闪在一旁。
陈良也听到了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却还是将一口粥送入口中,只是左手慢慢摸上腰间手铳。未及粥入喉咙,门外传来一个太监的尖细嗓音:“我家主人应邀来访,请贵客暂熄屋中灯火。”
应邀来访,自己初到广南何曾邀请过人,心念电转,想起自己对陶维慈所说代人传话之事,又兼是太监通报,也就明白了拜访者的身份。不过为何熄灯呢,难道阮福源有眼疾,见不得光?心中虽有疑问,但陈良还是吹熄了油灯。
屋中虽暗了下来,但是凭借中天之上的皎洁月光,陈良还是能看清一名头戴冠冕、体型精悍的中年男子,缓步走入了屋中。可令陈良看不懂的是,居然是一位侍卫坐在了椅子之上,而冠冕之人却站在椅子靠内的一侧。
“贵客勿怪,本人屡遭行刺,所以在外一般都是如此模样。不过看得贵客如此闲适,此行该是未有唐突。”黑暗中轻飘飘的一句话,不啻表明了来者身份。
陈良终于放下了粥碗,站起身型,略微颔首,轻声问道:“不知此时,在下面前的是广南之主还是黎朝之臣。”
“有什么区别吗?”
“书曰:礼不可废,费则乱。见王者之礼怎可与臣下相交之礼混淆。”
“既在这暗中相见,此刻则无王也无臣,就当是此间主人会客吧。”阮福源轻笑一声,虚抬了下右手道:“只是闲聊几句,小先生自便就是。”
陈良挖了个坑,想让对方表明一下心迹,可是就这样被一笔带过了。不过自己当然不敢真的自便,依然躬身行礼。于是乎,两个阴影便在黑暗之开始了交谈。
“小王曾以多次以书信暗询广府诸官,却无一回复。如今为何又遣汝而来?”阮福源的声音中带有些不满,看来这位广南王招商引资的力度不小啊,还偷偷给广州府的官员写过信。不过显然这位越南穿越者没看过中国史书,外国藩王给自己写信,一个交结番邦的罪名怎么都跑不了,你是想吓死他们吗!
陈良没打算为他详细解释,只是轻声回道:“有司报奏,最迟明年,郑松大限将至。”
对方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阵阵大笑,“老贼一意防备我等,却不知明国锦衣卫已在其身侧,不知我这顺化城中,可也住着哪位大人?”
“若有其人,何劳在下搏命以见大王。”陈良当然不知道百里之外是否有哪位百户正在探听,但还是下意识地做了保护行动,顺便为自己怒怼阮主大臣的行为开脱一下。
阮福源也不再追问,语调平和地问道:“听闻广府有位大人有疑惑欲求教于小王,现在便请尊客明言吧。”
“殿下果然坦诚直率,老大人让我问的第一件事就是,大王欲何日亡占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