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玖玖站在教务处门口,瞧见长宽站在教导主任跟前一言不发,再细细一打量,来的人是自己的舅舅,心底里突然升腾起一丝不安,她深吸一口气,一只脚踏了进去……
她不知道,迎面而来的,是地狱。
栗守达跳楼了,从市中心正在建的那栋四十层的高楼跳下来,当场死亡。
栗玖玖进太平间的时候,完全认不出那个浑身血污的人是栗守达。一旁,长宽搀扶着向美兰,她已经在家哭晕过去三四次了,此刻本来保养尚好的脸上沟壑纵横,粉全被泪糊光了,一张脸发着黑。
栗玖玖呆呆的站在尸体旁站了很久,好半天问警察:“那边躺的真的是我爸吗?”年轻小警察第一次当差,不知道怎么回答。
栗守达的工程出了问题,摔死了人,一追查,工程质量出了问题,钱款也迟迟到不了帐,他已经被一群人围着堵着要了半年的钱。听到这,栗玖玖在警局里笑笑,问:“能判多少年?”小警察被问得一愣,脱口而出“五年或者七年……”
女孩许久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张大一双眼看着外头黑漆漆的天。小警察有些捉摸不透眼前的女孩,忽然她叹了口气:“他可真有本事!七年呀!七年就值得他把自己摔成那个样子呀!不疼吗?”
她仰着头,像是在说着跟自己没有关系的闲话,女孩的尾音拖得清清凉凉,小警察有些迷惑地瞧着她。
“我可以走了吗?”小警察目送女孩走出去,她个子不高,头发松松垮垮的系在头顶,路灯下有个人在等她,她连那人瞧也不瞧一眼,直直走了过去。
“阿姨住院了……”长宽在栗玖玖面前一路小跑,“老家来人了……”
女孩走的不快,一步一步走的缓慢沉重,长宽没几步就堵住了她。“你妈住院了!”夏日里闷热的天气,长宽全身都是汗,他拉着栗玖玖的手臂,女孩的身体冰冰凉凉,像寒潭,那双眼瞧向自己,黑漆漆的更是寒潭。
“你爸死了!”栗玖玖朝着长宽吼,这些年栗守达对着长宽的好栗玖玖看在眼里,不过范长宽毕竟是栗家的孝子贤孙,不像自己,在栗家人眼里只是个终究要落到别家去的便宜货。“你爸死了,你连滴眼泪都没有吗?”从知晓栗守达跳楼的消息,直到现在,眼前人连脸色都没变一下,栗守达于他而言都那么重要,假惺惺提向美兰又是做什么?
“你没见过死人吗?”少年的眼睛在黑夜里喷着火,栗守达于他,他实在不知道算什么。栗家于他,又要怎么算?这些他都不知道。
栗玖玖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甩开他的手,扭头就跑。
家里的房子,存款全都被拿去交罚金,向美兰哭得住了院,急性脑溢血,长宽在照料。栗玖玖待在老家,守着灵堂。
栗家在整个锦北乡下略有些名头,祖上经商出身,敏感时候被打成了牛鬼蛇神,到栗守达这一代才逐渐又开始冒头,不过这些年一直薄有家产,尚且能管得住一大家子百十来人的糊口营生。
只有栗玖玖一个人在灵堂前,长宽没来,这是向美兰的坚持。栗玖玖心底里苦笑着,都这时节还争这个做什么!黑白色的遗像上是栗守达年轻时候的样子,大约也就是栗玖玖这个年龄,笑得开怀,世界上所有愁索都不在,来来往往吊唁的人来都焚香,香绕在年轻时栗守达的脸庞上,像是不知愁的少年登了极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