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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亡的那年,施之问只有十六岁,正是个读书郎,不精世事,闻得父亲噩耗,从书院归家来,见家里挂起白幡,施家没有本家帮衬,家中俱是妇孺弱小,里外都要他出面打点,整个家里忙哄哄乱糟糟,正做水陆道场时,家中铺子又生枝节,原来铺面里伙计见主家亡故,多少起了些歪心思,趁乱做乱,绒线铺里的伙计挟着购生丝的千两银票逃的无影无踪。
这时家中又有客来,施老夫人姓蓝,娘家有个壮年侄子名唤蓝可俊的,在瓜洲开了个香火铺,因经营不善,日子过的颇为拮据,听闻表哥病逝,施家满堂妇孺幼小,缺个顶梁的男子,故带着一家妻小,言语上只说帮衬丧事,往江都来投奔施老夫人。
施老夫人丧子之痛未解,见侄儿一家来慰问,蓝家夫妇两人惯能哄老夫人说笑解忧,蓝家又有三个孩子,成日家里头热闹极了,施老夫人便招揽侄儿一家住下。
于是施家三进院落里,后罩房俱挪出来,住了蓝家几口人,施老妇人带着喜哥儿,搬进了正房,两个姨娘住了东西偏厢,甜酿和云绮占了园子西侧的小绣阁,园子东侧有个单独的阔绰小院子,指给了施之问,以后娶妻住家,亦是相宜。
蓝可俊在施家落了脚,往后再帮着照顾施家的铺子,常和铺子里的伙计管事打的火热,施老夫人原想着施之问聪颖机敏,热孝之后,仍要送他去书院念书,以后好挣个功名,谁想他脱了孝服后,弃了学问,钻进了账房,管起了自家两间铺子,自此走了经济之道,养起了阖家上下几十口人。
去岁秋,施之问和蓝可俊往两广去贩药材,回程又在闽地吴越采买茶叶锦缎,因着国丧耽误了不少时日,施老夫人早已是心急如焚,翘首以盼。
守门的老苍头半夜被喊醒,开了家中大门,数人静悄悄入了府,没有惊醒家眷,施之问回自己房中歇了两个时辰,晨起就来主屋拜见祖母,施老夫人见到大孙儿突然归来,喜不胜喜。
正堂地上摆了不少漆木箱笼,正是施之问和蓝表叔从南方带回来的一些土仪,干果蜜脯、根雕泥塑,俱是些新鲜有趣的小玩意,细眉细眼的桂姨娘和云绮正坐在椅子上把玩一套竹雕八仙过海摆件,施老夫人搂着喜哥砰砰敲着个牛皮绷的小手鼓。
甜酿见家中诸人都在,都一一问了好,又见堂上的年轻人对她暖意微笑,袅袅上前给施之问敛衽:“少连哥哥。”
少连是他的字。
他也回一声:“甜酿妹妹。”
两人相视一笑,格外亲切。
施之问只比甜酿长了三岁,这一双兄妹的生辰都在腊月里,日子相差不过几日,每年的生辰都是两人同办一桌寿酒,因此两人关系很是亲厚。
甜酿满心欢喜打量自家大哥哥,又说:“大哥哥走的时候只说三四个月,谁知一走就是小半年,家里头日日盼着,祖母成日里在菩萨面前给哥哥祈福,到底把哥哥盼回来了。“
她语笑盈盈,眼眸带光:“大哥哥这一路走的好不好?可有辛苦受累,吃的睡得都好么?”
“好、好、一切都好,多劳妹妹挂心。”他语音清朗,起身打量她,“二妹妹瞧着却清减了...姨娘的事儿,我进门时都听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