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惟愿音容笑貌久
当你喜欢一个人,尤其是暗暗喜欢的时候就会关切得很多,在意得很多,甚至于无意识地沉浸到隶属于自我满足的关怀中去,可惜结果却往往是增添对方的麻烦。李猛记得高中那会儿,在眼保健操前班级都会统一发放小瓶装的营养奶,有甜牛奶、巧克力奶、草莓奶,不论哪种口味学生们都爱喝,就是量少,有些馋嘴的同学甚至会去珍惜地舔一舔留有奶渍的玻璃奶盖。然而,这又是一个顾念之与众不同的地方。
推己及人,李猛笃定顾念之肯定也是喜欢牛奶的,但对方每回饮用牛奶时都特别矜持仔细,除了会用手绢擦干净奶瓶外,还必定得插上吸管。说实话这举动显得非常姑娘气,何况他们那个年纪的男生即便使用吸管也一般都是大口急吸,可怜的吸管往往会因为承载不了男生的肺活量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尤其最后空瓶的时候,当吸管与吸管壁发生摩擦,其响动更是扰人。而偏偏顾念之就是不一样,良好的教养使他在使用吸管时从来都不会发出任何声响,他总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用白洁纤长的手指拈着吸管一端微低下头吸牛奶,自形成吵嚷教室中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线。坐在他斜后排的李猛为他这道风景线魔障,甚至有些变态地羡慕起那些被顾念之使用过的吸管,只因为它们曾被他光滑的双唇温柔对待过。
于是,李猛由牛奶处着眼,果断采用了自我满足的方式去向对方示好。他不断地攒下课间牛奶并变着法儿地塞进对方书包里,认为对方应会为自己这割舍己爱的馈赠行为而感动,更何况他还做好事不留名,堪称大爱无私。
直到有一天放学,顾念之将李猛堵在了座位上,李猛一抬头便对上双冰冷又仿佛藏有万丈火山的眼睛。
“李猛,你这人未免太缺德了,自己不爱喝牛奶就往我书包里藏。”
“不是,我是以为你爱喝,所以才特意省给你的。”
顾念之扬一扬脸,语声蛮横说:“可别,我不稀罕。”
这件事已经过去太久,真算起来不过是件再琐碎不过的小事,但却是李猛开始真正认识顾念之的初始。可以说在此之前,存留在李猛脑海中的顾念之基本都是由他的憧憬和向往塑造出的假象,他在与对方从未有过正面接触的情况下用自己不够客观的眼光去刻画出了一个完美版的顾念之,一个于光晕晕染中弹奏钢琴的温雅剪影。
今天,李猛发现自己又不认识顾念之了,抑或是说又一次重新认识了他,这种感觉一如当时。
其实,当顾念之跨进他们办公室的那一刻李猛还识得他,十多年的岁月没有给他的容颜带来太多变化,他的五官依旧无可挑剔,至臻至美,肤色白皙却又不会显得过于苍白。一见到他李猛就忍不住地自惭形秽,同时又克制不住地朝其上下打量。李猛见顾念之穿着一套修身的三件套灰色西装,宽肩窄腰,腰下是两条笔直的大长腿,他行姿得宜,整个人熠熠生辉。相形之下,李猛则把西装穿成了八十年代劳动人民的工作服,两条粗壮的胳膊松松地垂在座椅两旁,嘴上叼着根吸管上下颠动,浑然一副懒散样态。
“啊!”
李猛出于惊诧不由将嘴大张,于是本就颤巍巍的吸管便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再见而悄然落地了。接着他又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这声音完全是下意识发出的,以至于当略显亲昵的称呼响彻整个办公室的时候李猛自己竟没察觉出这是属于自己的声音。
“念之!”
李猛话音刚落,顾念之就将头转向了他的方向。比起久别重逢的激动,李猛的表情更像是匹受了惊的野马。他本不该如此表现,他心里生起的分明是无限欢喜,可只要对象是顾念之,他的表情就容易与真实心境脱节。至于为什么会如此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李猛控制不住内心自卑感的作祟,二人间显着的云泥之别导致他不敢也不愿意让顾念之察觉到自己的心意。
无法率直表达情感无疑是痛苦的,只是当这痛苦持续了十数年,直至成为一种难以摆脱的习惯后李猛便愈发失不得这种痛苦了。或许,只有同样暗自导演着求而不得戏码的人才能够明白世上不只有麦芽甘如饴,更有鼎镬甘如饴吧。喜欢这种情感若非两厢情愿,那作为主动方的身受者就往往需要默然无声地去飞蛾扑火。飞蛾对火无所求,有的只是义无反顾的向往。李猛是一只勇敢的飞蛾,他不怕粉身碎骨的痛,只怕会再无机会见到光。
顾念之在接触道李猛的目光后朝其大方地点了点头,同跟在身后的员工打过招呼后便朝李猛抬步走来。李猛望着顾念之稳健自信的步伐,不禁期待起对方会对自己说出的第一句话。短短几步之中,李猛想到顾念之昨天就给自己发来过短信,相隔时久的信息至少证明了顾念之是记着自己的。由此,李猛大胆猜测对方应该会用较为熟稔亲切的方式同自己说话,他们之间甚至会有一个大大的拥抱,思及此他的心便不禁砰砰直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