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夫又问:“他这十年来,在云阳做何劳役?”
秦不养闲人,对判处徒刑的罪犯们,凡有劳动能力的,都要强迫他们干活。哪怕是判处死刑的犯人,一日未死,就要靠劳作换取吃食。
所以在秦国,刑徒和隶臣可以视为同义词。
曹咎看了县丞一眼,老实答道:“程邈虽是隶臣,但因《司空律》有言,隶臣有巧可以为工者,勿以为人仆、养、城旦。程貌熟悉律令,又能写一手好字,故官府没有派他去做苦力,而是在令史手下做事,协助缉捕罪人。除了没有俸禄,每晚归来后要住进监牢外,其余与普通头小吏无别,扣除衣食,每次公事,还能得到四钱……”
黑夫失笑:“这么说,你所言程邈在外劳作,其实是跟着令史办案去了?”
县丞面色不太好看,瞪了曹咎一眼,曹咎也擦了擦汗,应道:“唯,正是如此。”
让程邈服轻刑是他给县丞出的主意,虽然在法律上说得通,但若陛下迁怒下来,他们也要被殃及啊。
“有特长就是好。”
黑夫则暗道这程貌运气不错,现在享受的待遇,大概跟水浒传里,被发配江州的宋江差不多,只要他不写反诗作死的话,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下去不成问题。
但此人究竟是凭什么被秦始皇记住的呢?黑夫来之前,问过一些秦始皇身边的旧近臣,他们说程邈做议郎时,曾奉皇帝命修订秦文字,可惜后来犯罪,此事便不了了之……
这次皇帝派黑夫来探监,或与此事有关。
就在这时,曹咎也说到程邈每次出公差所得的少许钱帛,都用来买笔墨和简牍上了,每逢闲暇,总是在牢狱中笔耕不缀……
黑夫来了兴趣,不想干等程邈回来了,让曹咎带自己去狱中程貌的住所看看。
进了云阳牢狱,黑夫才发现,这里的监牢,也分了三五九等。
最下等的是城旦住的,没有被褥,没有窗户,只是地面上有些发霉的稻草,十个人挤在狭小的区域内,里面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中等的是鬼薪、白粲、司寇、舂等刑徒的房间,虽伙食粗劣,被褥泛潮,好歹可以容身,五人一间——有个挺有趣的事是,舂米过去是与城旦并列的重刑,近年来踏碓、水碓大行于世,舂米也没那么累了,于是就变成了中等刑罚。
最上等的地方位于监牢的第二层,除了门从外反锁,窗户安了栏杆外,与普通民居区别不大,曹咎引领着黑夫开门而入,此刻正值下午,阳光从窗扉撒入,照得满屋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