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那淫妇起了脏心,忘了夫仇,你才得缓开手脚。因为这样,我才格外担心。现在贼党们对你我二人,怨仇深结,随处得留神。你说得好,我们是同命鸳鸯!你的命在,才有我的命在,何况你现在有大事在身,杀尽恶徒,也抵不了你一条命,所以我决计一步不能离开你。但是我们名份未定,我这女罗刹的匪号以往混迹敌党的罪名,怎能进你李家的门?天啊!真要把我急死愁死了。”说罢,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李乘风跺着脚道:“你一哭,我心里越乱。不用说你不放心我,我如果一天不见你,我也得愁死想死。我们都有罪,我一人回去,也得带罪进门。走!我们一同回去,总有安置你的法子。此后我们要合力报仇赎罪,而且那吕府也得仗你保护内宅。你知道,现在那吕府内宅少人,其余家将们那就不必管了。”说罢,便催女罗刹一同起身。
她明白两人已成一体,只许合不许分,没有法子走第二条路,再一想:我刚才情愿死在他面前,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两人计议停当,立时心安理得,扫除了满腹的愁云惨雾。
一看日影,时已近午,索性在此用了午餐,然后结束行装,备好马匹。李乘风背着首级木匣在先,女罗刹紧护于后,从庙儿山向白虎城进发。
一路纵辔疾驰,到了入夜起更时分,已进白虎城。女罗刹纵横修灵界,艺高胆大,从来不晓得心惊胆寒,也不懂得含羞带愧,不料今晚跟着李乘风一进城门,立时手足冰冷,心口嘣嘣乱跳。
她暗想:我们一夜之间成为夫妇,如照世俗礼节讲起来,我们一世也抬不起头。虽然这是我们自己的事,自己心里明白;可是我们这样恩爱情形,谁也看得出来。即使一时半时可以蒙人耳目,终久要露出马脚。再说我们年轻轻的孤男寡女,一路行来并不觉得难为情。只是一忽儿进了吕府,府第排场是大的,人口是多的,我们这样进门,只要每人看我一眼,我就得羞死臊死!暗地里刺我一刀或者打我一镖,我都有法破它;这许多人的眼光,我实在没法忍受。
她越想越怕,好像怕读书的小孩子被父母迫着上学去,脚上好像拖着几十斤的铅,一步懒似一步。说也奇怪,像女罗刹这样海阔天空、放荡不羁的女子,一落到爱情的“情”字中,便被世俗礼法织成的巨网,逼得透不过气来了。
古人造字,据说字字都有来历,都有讲究;独有这“情”字,似乎欠通。两情相投,一颗心没有不烧得滚热通红,应该心旁加赤才对。讲爱情的人们,铁青了面皮尚且不可,如果铁青了心,那还要得么?
有人说,自有男女便有爱情,有了爱情,便发生了无数稀奇古怪的悲剧。一生最有用的时间,也就是扮演悲剧的时间,谁也逃不过。便是没有舞台演出,也得串台戏。
串戏时代,总是青年时代居多,所以心旁加青,明明说是青年的心。又有人说,大约造字的古人阅历有限,或者看遍了悲剧的酸甜苦辣,结果只剩下一股酸气。于是恍然大悟,造成了心旁加青的情字。青是酸的象征呀!
李乘风载美而归,理应欢天喜地,无奈背上的人头,老在他心里作怪,老是怀着一则以喜一则以惧的观念。女罗刹忐忑不宁的心情,他也一样意识得到。不过此时他是主体,他明白吕府现在的环境。进城门时,在马上打好了应付环境的计划草案,走到吕府,马头一转不进辕门,特地从僻道绕到吕府后花园围墙外面。
两人一纵下马,一听府内正打二更,墙外悄无人影。两人嘁嘁低语了一阵,便把李乘风的计划草案通过了。先把两匹马拴在附近树上,然后一齐飞身进墙。
李乘风并不惊动府中之人,带着女罗刹在吕府展开轻身绝技,一路窜房越脊,直奔内室。一忽儿到了内宅正院。两人正要纵下房去,猛听得对面廊顶上喀喀几声,一排匣弩向二人射来;慌一伏身,向暗坡一滚,躲过一排匣弩。
李乘风一挺身喊道:“自己人,休得乱放!”
喝声未绝,唰的一条黑影,从下面窜上檐口。一定身,高声喝道:“铁安泰在此,来人通名受死!”
李乘风一耸身,到了铁安泰身前,恭敬道:“是我,铁将军,我回来了。”
铁安泰吃了一惊,定睛一看,原来是那李玉珍之子,口中说道:“李公子怎的从屋上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