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觉始与崔嵬对视一眼,倘若此番不去,不知接下来还有多少受害者,他拿银饰拿起,稳定心神,推开门走了出去。

    厌琼玉一路为他指引,不知走了多久,竹林之间终于出现她的身影。

    少女俏生生地站在原地,眼波如水,神态天真,方觉始定睛凝视她的面容,似要看出肚腹里藏的蛇蝎心肠,他硬起心肠道:“我已来了,你要与我说些什么?”

    厌琼玉见着他十分愉快欢喜:“方小大夫,你救过我的命,我也知道你来苗疆是想多了解蛊术,这些人不愿意说,不肯告诉你,我便在他们身上用一模一样的蛊来教你,如今你学得差不多了,干嘛还这样不高兴。”

    方觉始心头一阵古怪,不禁开口问出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话:“你做这些事,就是为了报答我?”

    “是啊,你不是与崔大叔说那些人固步自封,不思进取,又妄自尊大,以为蛊术便是天下第一,瞧不起中原的医术。”厌琼玉笑嘻嘻道,“可你当着人家的面又好说歹说,吃闭门羹也不恼,你为什么不想想,这些人不吃些骨头是不会老实的,你那样问下去,一辈子都休想知晓。”

    方觉始这辈子都没听过这样的言论,他嘴唇微动:“那是人家的本事,他们不愿意说,本也正常,我不过是私下发些牢骚罢了……你这样做,与强取豪夺有什么分别,更何况中蛊的蛊医之中,也曾有人与我分享蛊术,你又为何害他们?”

    “不到自己出事的关头,谁敢说没有藏私!”厌琼玉受了训斥,顿感不快,立刻拉下脸来目露凶光,“强取豪夺又怎样,你大老远来到苗疆,难道就是为了吃闭门羹不成?你们这些正道真是古怪,我待你好,你不领情,那些蛊医对你凶巴巴的,你反倒可怜他们!”

    她说到最后,流露出无限酸楚悲伤来,好似一个想帮忙干活却不慎摔了碗碟的小姑娘与爹妈闹脾气。

    方觉始不禁蹙起眉头,只觉得眼前这少女天真残忍之处仍与幼童一般无二,仔细想来毕竟没有伤到人命,又听厌琼玉说得真诚,知非是有意报复,不似于观真所言,软下心肠来耐心劝导:“我并不是怪你,只是这些蛊医并没什么大过错,你叫他们无缘无故受了害,他们哪肯罢休,你现在是很厉害,他们各个比不过你,可难保他们不去迁怒其他人。”

    “那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厌琼玉低声嘟囔了两声,却听得出大夫是在关心自己,她想到船只上那人温温柔柔的一句“多谢你活下来了”,不由得心头一热,虽不知自己到底做得有什么不对,但到底不愿意叫他伤心,“好大夫,你是这世上唯一待我好的人,没有害我的意思,我知晓你待谁都这样好,不过我还是很感激你,你不喜欢,我不做就是了。”

    “下在那蛊师身上的,是我自己练出来的失魂蛊,我要是不告诉你法子,你绝解不开,你将银饰还给我,我就告诉你。”

    方觉始这才问道:“这银饰果真不是你有意为之?”

    “……我是凶狠霸道的恶人,一肚子坏水,说了你又信么?”厌琼玉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寂寥,“我害了人家的性命来帮你,更何况到底是失了手,不管好心还是恶意,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方觉始一时语塞,他想说“这怎会一样”,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说“确实一样”又未免不近人情。

    厌琼玉见他不答,心中黯然,又很快甜笑起来:“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分别,我本来也就喜欢叫人家受苦,叫别人痛苦,这些人与我全无干系,我为什么要管他们。师尊只教过我世上的人自私自利,全然只顾自己快活,没本事的人满口仁义道德,去胁迫有本事的人。要不是你救过我,我才懒得理你这婆婆妈妈的人。”

    “你到底要不要听,倘若不听,我这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