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兰佩身边的,唯有从起初到现在,一直战战兢兢的小狄。
“走吧!”
兰佩对着黑下来的天色,抖了抖已然冻僵了的身子。
小狄这才敢快步上前,塞给兰佩一个早早备好的暖手炉,又为她披上一件外袍,跟在她身后,朝空置了多日的喜帐走去。
当晚,兰佩泡了热汤,早早睡下,本以为长途奔袭这些天,每日只能睡在熊皮睡袋里,回到单于庭温暖舒适的床榻上,应能沾枕就着。
可谁知,她竟失眠了。
睁眼闭眼间,倒未曾有对他何时回帐所生的忐忑,因为她知道,金帐之中有太多连日积压的要事需他定夺处理,他即便彻夜不归,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今日他投来的最后那一眼,像是烙在了她的眼底,就算她把双眼闭得死死,也总能看见他那双深棕色的眼眸,如利剑一般穿来,直抵她的胸口。
父亲为了她的地位前程,甘愿领受责罚,而他,是否早在回程路上日日替她上药时,便已想好了这责罚的尺度。
自古改朝换代的帝王,有谁能容替他打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重臣,越王勾践杀了开国功臣文种,同他一起辅佐勾践的范蠡功成名就之后急流勇退,留下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感叹,得以与西施泛舟西湖。
如此想来,冒顿让她的父亲在这个节点回到封地,已是格外开恩。
偏她还不领情不知足,妄图在他携她回到单于庭的当日再次出言顶撞。
任他有再好的性子,怕是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大阏氏屡次不知好歹,以下犯上。
那个眼神,便是□□裸的警告。
她便凝望着这个擦不去的眼神告诫自己,即便他对自己有情,也绝抵不过匈奴王的权祗,前世他能狠心将自己送去东胡,此生便也能如此。
既已嫁他,并决定于他并肩携手走到最后,在她的大阏氏之位尚未立稳之际,前次与今日这般鲁莽之举万不可再犯,更何况,他身为匈奴王,早晚都会阏氏成群,在那之前她不想方设法套牢他的心,还一力往外推不成!
如此拿定了主意,她再也睡不着,所幸叫来小狄替她梳妆,点了个清丽的妆面,简单盘了个垂髻,又吩咐庖厨备了些奶食点心,蒸热装进食盒,她披上大氅,亲自拎着往金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