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韶音和吴瑛的到来,让刚刚扩建的陈家小院变得拥挤不堪,三叔恋恋不舍得搬回了旧屋,把新院子留给了女眷和孩子。而陈良则把自己的屋子让给了叔父,和三叔挤在了一起。待众人收拾家当,安排住处妥当后,陈良便唤回陈俭,与自己和三叔一起到顺德菜馆为陈韶音接风洗尘。
如果说在澳门,西人的美食圣地是兰桂坊,明人的心头好就是顺德菜馆。顺德佬在练习砍人手艺前,杀过鸡、砍过鸭,摧残过大鹅,在金盆洗手以后,终于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刀法,把道道顺德美食做的色香味美,连澳门城中的广府豪商都频频来此尝鲜。
得知陈良要来后,老人早早地用屏风隔出了雅间,一桌酒席更是亲自下厨,饶是在后世吃过见过的陈良,看着一桌的烧鹅卤味,炒蛇焖鳝,也不禁食指大动。陈韶音也是顺德人,对于能在澳门吃到如此地道的家乡美食,不禁交口称赞。而顺德佬听说席间请的是锦岩先生,又急匆匆跑回厨房做了道顶骨大鳝,如献宝一样端给众人,一时间宾主尽欢。
“小老儿,那盘菜什么名堂,我们主人也要一道。”邻桌一个黝黑汉子屁股不离凳子,直接嚷了起来,语气中充满了傲气和不满。
席间众人无不眉头紧皱,除了陈韶音主仆,南湾何人不知顺德佬大名,此时竟被人唤作小老儿。打眼观瞧,那汉子背后还坐着三个梳着月代头的倭人。可让陈良意外的是,曾经的南湾风云人物顺德佬竟然微欠了下身子,十分客气的回道:
“客官有所不知,这顶骨大鳝极看刀工,可老儿年老气衰,一天只做得一道,客官若是想吃,请明日再来。”
陈良心中尚自佩服这老贼头能上能下时,对面那黑脸汉子却不领情,迈着倭人式的摇晃脚步,神气活现地走到顺德佬面前,大声呼喝:
“世间怎有一天只做一道的菜?可是拿我等做三岁顽童,你可看见我家主人?知我等从何而来?”
顺德佬稍一打量,便笑呵呵地回道:“听足下口音该是闵地人士,不过能以汉人之身屈侍倭人,眼下也就只有会安一地了。”
看着那汉子面色不善,一张黑脸仿佛又黑了几分,顺德佬却全不在意,依旧说道:“若你等当真来自会安,许该听过阿香佬的名讳,此人乃在下结拜兄弟,还请小兄弟告知,他现在如何了。”
说到最后,老头的语调霍然提了上去,双手往身后一背,倒是显出几分当年风采。不用说,这阿香佬在会安当地应该是个头面人物。会安,越南岘港外岛屿,由于身处南洋去往中国和日本的必经之路,会安就成了是越南乃至东南亚最重要的商埠。
可那黑面汉子不但没有被顺德佬的话吓住,还哈哈大笑起来,惹得堂中众人无不侧目。
“小老儿,尔当真是该入土的人了,阿香佬我认得,但我更认得他儿子,四个月前就是坐上那位太郎大人,把他的手脚都砍了,扔到町里的猪圈里,哈哈哈。”说到后来那汉子还回头向坐上主人投去崇拜的目光。
顺德佬如受雷击,竟是一时站立不稳,守在旁边的洪门卫士赶紧将他扶住。邻桌倭人此时也张口将黑面汉子唤回,汉子刚刚弯下腰回禀了两句,就见侧坐的倭人跳起来,狠狠地抽了两下耳光,口中大骂不停。
“倭人虽然粗鄙不文,倒也通些事理,教训了那不知尊老的恶仆。”陈韶音对于刚才那汉子极为厌烦,看到他受罚,心情稍宽之下便脱口而出。
“叔父,你猜错了,那倭人问的是鱼呢,骂的是废物。”听懂这些简单的日语短句,对陈良来说毫无难度,他眼中的怒火开始燃烧,紧紧的盯着那些倭人。
果然,刚才打过汉子巴掌的倭人起身向陈良桌子走来,不过,四名洪门警卫直接挡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