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少阳将手中绢帛放在案上慢慢摊开,只见约有两尺来长,一尺多宽,乃是薄如蝉翼、质地上等的苏绢,略微泛黄,想来年岁已久,字迹却是十分清晰,上头密密麻麻工工整整地写满了蝇头小楷。
右上角开头写道“余十五从军,尝赤手夺胡马,射杀白额虎,只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云云。”均是言说戎马经历,后面又道,“幸有天佑,保全至今。余戎马倥偬,双手鲜血淋漓,今日回望,既痛且愧,更觉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余自忖量,将三十余载治兵感悟,分类凑辑,撰成此武经十论,以警来者。不可轻易言兵,以和为贵,贵和重人,不尚战也。”
龙少阳只觉心头一热,向下看去,写道“第一度势。用兵之道,形与势二。何谓形?小大是也。何谓势?虚实是也。”又读了后面几章,都是行兵布阵、打仗杀敌的精义要诀。看到中间时,见开头四字是“第六屯田”,内容尽是如何开荒自足,如何减少朝廷府库支出等诸多屯田的利处,记录甚是详明。
龙少阳突然觉得脑海中一道光亮划过,伸手去抓,却又杳无痕迹,转念又觉像是塞了一团轻飘飘的棉絮,无处不在,却又抓之无物……他时而闭上眼睛,静静思索;时而以指代笔,在案上画画点点。读完一遍,又从头翻阅,沉醉在字里行间。
窗外,天边灰暗的云层越压越低。晚来风急,停了一天的雪,又开始飘了起来。
龙少阳将帛书翻来覆去读了几遍,将每一个字都揉碎了、咀嚼了,细细品着,直到确信没有遗漏,才有些不舍地将绢帛卷好,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一回头,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黑了,衬着烛光依稀可见那雪仍在撕絮扯棉似的下个不停……“程伯呢,他老人家去哪了?这个时辰以往他早就在了。”正自疑惑间,便听身后有人笑道“龙公子,想必已饿了吧!”
“程伯,您老终于来了!”龙少阳一转身,果见那老仆程伯笑吟吟地站在门前,手里拎着一个食盒,便笑道,“您怎么这个时辰才来,我的肚子早就咕咕在叫了。”
程伯不紧不慢道“老奴按大少爷吩咐去账房给两个伙计支了银两,送他们出了府。想着你们三人在说正事,老奴便去街上转了转,看了看那些流民,不想竟耽搁了。”说话间,已将食盒打开——端出几碟精致小菜,几个馒头,还有一壶酒。
龙少阳看到酒壶,遂笑着问道“程伯,今晚这是要一醉方休吗?若是与我对饮,我这酒量只怕是要让您失望咯!”
程伯应道“这是大少爷特地嘱咐老奴预备的,说是雪夜漫漫,天气严寒,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是萧大哥?难为他竟想得如此周到!”说罢,龙少阳突然转身折回案前,铺开一张纸,提笔略一沉吟,在上面写了几行字,拈起来吹了吹,折了一下,递给程伯,笑道,“趁着现在酒未饮,人未醉,先将正事办了,免得待会酒后迷糊,言语癫狂。这张纸劳烦程伯待会交给萧大哥,他看了自会明白。”说完便拉程伯一起入坐,程伯忙摆手示意已用过晚饭。
龙少阳不好强求,只得自己坐了,拿起酒壶,却斟了两杯酒,微笑着端起其中一杯放在身前一侧,道“程伯,既然你已用过晚饭,那我今晚就不请您吃饭,请您吃酒!”说着举起身前那杯一饮而尽。
程伯道了声谢,入座后端起酒杯,一仰脖子,也是涓滴不剩。
“来,再喝一杯!”龙少阳说着又斟满了两杯酒。二人一碰杯饮了,接着提壶又斟了两杯。
二人端起第三杯酒,又都喝了下去。
程伯见他喝得如此迅猛,心中疑惑,问道“不知公子今日有什么喜事?说出来也让老奴高兴高兴。”
龙少阳笑道“现在还谈不上喜事,只是有了一些眉目;何况就算是喜事,也不是我的喜事,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