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顿了顿,想来是名字粗鄙,有些难以启齿。他挠了挠头,背着身道:“我叫马六。”这种富贵人家的小厮,大多都是家生的,祖上也是奴仆,因而名字取得很随意,一听便能知道他的职责所在。
繁月倒不觉得这有什么难为情,因为她现在这个名字也不过是在酒坊时,嬷嬷取的花名。她本姓吴,叫吴竹兰,因村中坐落的那个小山坳中,一入夏到处开遍了竹兰花。这个名字,同村里倒有五六个女孩同名,外人招呼时,为了区别,都叫她吴家的姑娘。
繁月细声细气的招呼道:“小六哥,你叫我小月就好了。”
听她这么恭敬温柔的称呼自己,马六心里顿觉得热辣辣的,浑身像踩在干草地一样,站不住身子。他眼睛不敢再多瞧她一眼,只埋头清理食槽去了。
繁月从小也是农活中磋磨长大的,虽在酒坊里将养了大半年把脸上的皮肤养白了,手上的茧却没消掉,做起这些苦差事来,虽有些生疏,但不消一刻也就习惯了。
这边刚把马喂好,那边便有人来吩咐马六道:“快些把那匹踏云牵出来,少年要去书院了。”
马六连忙把居中那匹额间有一道白痕的骏马牵了出来,那马体态健硕,四蹄沉稳,行走时鬃毛油光,一看就是被悉心呵护的好马,特别是那双眼睛,有着与旁马不同的温驯之色。趁着马六套鞍的时候,繁月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没想到它并没有躲,鼻息热呼呼的暖着手心,像是摸在冬日里蜷缩在火炉旁的猫儿身上一般。
马六笑道:“这马是少爷专用的,只单它有名字,叫踏云,就为着额头上那撮毛。”
“踏云。”繁月喃喃的念了一遍,记在了心里。既然是少爷喜欢的马,自然要十二分的小心看护,若是出了事故,那小少爷不知会怎么责难于她。
下午打理完了马厩,繁月靠在旁边的木柱上,喘了一口气,风寒似乎加重了一些,让她有些沉滞难呼吸。昨日的事是她太冲动了,不该去淌那浑水,她也不知她哪来的勇气说那段话,在酒坊时,她也是个遇事只会躲避的性子,不然也不会大半年都没混出个名堂。
她本意是和那帮丫头们打成一片,老天爷可不就成全了她,如今她身份比她们还下贱了,倒没有可再轻视作贱的地方了。
想到这里,她摸了摸手腕上那两枚铜板,只盼着往后别再出事故就好了。
晚间洗完马,带着一身疲备回到房间时,厨房里早已歇灯闭火了,这里都是按时领饭,谁也不会为了一个晚归的奴仆留饭,因此只能硬撑着。一晚上不吃饭倒没什么,若是日日都这样,她可禁受不住。
房里香云还没睡,正坐在桌前拿针挑灯芯,一盏油灯,光亮如豆,显得四方朦朦胧胧。
繁月踉踉跄跄的行到床边,正要解下脏污的衣裳,香云连忙叫住她:“你快过来。”
繁月回头,迈着沉重的步子,还未走到桌前就已扑倒在椅子上。
香云把桌上两个馒头推了过来,努了努嘴:“喏,晚上我见你没回来吃饭,就给你留了两个,水也是温的,你将就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