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蛙鸣渐起,扰得人有些心神不宁,繁月回忆着那夜的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其中细节来,仿似进屋后的记忆都被抹除了一般,她摇头叹道:“那日酒坊里的姑娘都被叫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所以才让我去陪老爷喝两杯酒,不过两杯酒后我就醉了,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定了定神,大约觉得这话说得有些暧昧,便解释道:“我喝醉后他们就离开了,况且也不是他想带我回来,我只是别人送给他的礼物罢了。”

    兰香轻哼一声,倒有些佩服她能如此诚实,她们同在这间屋里相处了不过三日,白日里因为各自都有差事,没有时间说话,晚间疲乏难受也睡得很早,今晚还是她们俩第一次长谈。

    繁月名义上是二爷的侍妾,可二爷和夫人恩爱,绝不会让她有出头之日,说起来她比自己还可怜,自己至少还有嫁人生子的机会,她除了在这里早早做个闲人养老之外,却也没什么能耐了,往后她们相处的时间很多,倒是做朋友比做敌人要好得多。想到此处,兰香态度也和蔼了不少,她笑着调侃道:“也怪你命苦被人送给了二爷,要是送给三爷,你可比现在顺心多了。”

    繁月不明,问道:“为什么?”

    兰香撇了撇嘴,笑道:“三爷是咱们云阳城出了名的败家子,房里妻妾成群还不知足,天天往妓院赌场里跑。你要是被送给三爷,那可不怕寂寞了,十来个女人住一个院,多热闹。”

    繁月闻言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我可不喜欢热闹。”

    兰香又道:“咱们这儿虽不热闹,却很安稳,大爷和三爷房里的人都不是善茬,一天到晚的出事故,你以后也小心点,遇到他们的人就躲远一些。”

    繁月奇道:“他们也都住在这个府里么?”她虽然木讷,却也不蠢笨,这里将是她终老的地方,总该趁机弄清楚这个家里的情况,免得往后得罪了人,步步为艰。

    兰香点了点头:“大爷家住在东面,院落最大,院里的人连倒马桶的老妈子鼻孔也是朝天开着的,他们着人砌了一道墙,平日里不和我们来往。三爷住在西边,但和北边老夫人的住处是打通了的,他们也是仗着有老夫人撑腰,事事拔尖,分下来的东西,都是他们先选。至于咱们院在薛府南边,二爷在外做生意不怎么归家,夫人喜欢安静不爱出门,倒是幽静得很,偶尔小姐和少爷会在芭蕉林里逛一逛,但再怎么逛也逛不到这儿来。”

    一阵风吹了进来,凉爽有余,让人通身泛起了冷意。兰香把枕边的薄褥用脚拨了过来,摊开盖在自己身上,并向繁月说道:“你也进来躺着吧。”

    繁月抽身上床,躺进薄褥里,褥子怕是长久没有更换过了,淡淡的汗酸味浸入鼻端,她就着刚才的话继续问道:“少爷和小姐多大了?”

    兰香伸出手,一面把压在肩膀下的头发挪出去,一面回道:“少年今年十六,上月刚过的生日,小姐要小一岁。”说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戏谑地笑了起来:“说起来,他们还得叫你一声姨娘呢。”

    繁月哪里想到这一层,羞得满面通红:“别胡说了,我哪里配呢。”

    兰香点头道:“是不配,所以我说你命不好,要是送到三爷那里,再不济还能有个自己的孩子。”

    繁月倒不这么想,她反倒是庆幸没有遇到那个三爷,现下虽然被冷落在这里,却十分自在,至少不用虚伪的带着笑去讨好不喜欢的男人。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渐渐天际的暮霭变成了濛濛的蟹壳青,身上也被薄褥捂出了汗迹,两人都把被子掀开,各自在凉席上找了一块更加冰凉的位置,睡去了。

    晨曦,刚吃过早饭,所有的人便在管家的安排下,开始一天的活计。